「阿姐就不該攔著我,我找幾個人晚上去把那兩個王八羔子剁了才大快人心。留著就是禍害。」
我摸著她柔軟的秀髮,緩緩道,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不過咱們軟軟現在也能頂尚書府半邊天了,能替阿姐出頭了。」
小姑娘撇了撇嘴:「那還是沒有阿姐厲害。」
突然想到些什麼,我把趴在我膝上的軟軟扶起,看著她的眼睛道:
「那阿姐送你去蒼松書院讀書可好,阿姐和你弗凌姐姐便是在那學理明事。」
「但是蒼松書院不是只收男子嗎?」
我朝她眨了眨眼:「你悄悄扮成男裝去Ţũ̂³呀。」
話說按照驛站的速度,弗凌應該收到信了,等她從運南趕來,好戲便可開場了。
我和弗凌自結業後再沒相見,想當初我二人一同扮作男裝求學的那段日子,活得叫一個瀟洒。
如今倒是被禁錮住了。
6
我和軟軟坐在沿街的茶樓,看著底下鋪滿爆竹碎屑的街道。
那人高頭大馬,胸前紅花,十里紅妝,迎娶新婦。
軟軟有些擔憂地看向我:「阿姐,你若是不喜,今夜的宴會我和兄長去便可。」
我展顏一笑:「軟軟小瞧阿姐了,我自是要瞧好他的無盡風光,待來日他落魄街頭、棘地荊天才會顯得解氣。」
夜色暗沉,威遠侯府掛起的紅色燈籠亮徹半邊天。
原來他娶親是這般景象,也不過如此,過分俗氣。
昔日的青梅竹馬、全上京最貼心的未婚夫,如今別娶新婦,在旁人眼裡我喝著悶酒,滿身失意,殊不知啊,我在等著好戲開場。
我正悠閒品酒,張海雲坐到我身旁將我的酒杯奪走。
「澹雲槿,你怎這般不濟,竟輸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孤女。」
「還在人家喜宴上喝悶酒。」
看著氣憤的張海雲我覺得有些好笑,整個上京誰不知道她最愛看我笑話,如今倒關心起我來了。
「那你說我該如何?」
張海雲因名字中與我有同字,自小便愛與我比較,比詩詞、比書畫,甚至連未婚夫都要比。
我和林盛毅訂下婚約那日,她拿著自家太后堂姑賞的令牌直衝皇宮,擄了當時的三皇子如今的三王爺到自己家下定。
傳聞當時三王爺還在用著午膳,一口雞湯嗆入鼻腔鬧了好大的笑話。
只不過如今二人修成正果好不甜蜜。
這不都到我面前耀武揚威來了。
只見她將酒杯狠狠地摔倒桌上,
「我借你幾個人,將那孤女綁了丟回邊關去,你換上蓋頭今日便還是你和小將軍成親。」
果然是上京出了名的潑辣直爽,和她當初進宮找夫婿有得一拼。
「我輸給你便罷了,你怎可輸給這樣的人。」
我正準備開口回話,便傳來黃公公的聲音,四周安靜下來。
「皇帝口諭:林小將軍今日喜結良緣,朕甚感歡喜,特賜白玉福祿玉佩一對,望小將軍夫妻二人同心同德,百子千孫。」
府內賓客滿是驚訝羨慕,如此殊榮可是難得,只有我知道低頭行禮謝恩的林盛毅眼中滿是陰桀。
我看向那盤中的玉佩,心裡安定下來,看來另一封信也送到了。
我想看的已經見到,便準備起身回府,站起來後我拍了拍張海雲的肩膀,
「誰輸誰贏,現在下定論還為時過早。你且看著吧!」
上輩子慘死的爹娘、阿兄,還有澹雲槿,你們也看著吧!
7
我回府後正準備睡下,便聽到院裡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打開窗,林盛毅一身紅色喜服、臉頰泛紅眼神略微迷離地站在院內。
威風凜凜、少年意氣的林小將軍脫下盔甲,渾身的氣勢也沒有被這艷麗的顏色壓下去。
他好像還是多年前翻牆來找我時的模樣,但他最後還是為了權勢將我全家虐殺。
年少時的情誼啊,如此脆弱,不堪一擊。
他未開口說話,我也沒有出門的意思。
半晌後他忍不住開口道,
「小槿,你再等我幾年,不,就一年,到時候我們就可以重新在一起了。」
重新在一起?碎掉的鏡子哪還會回到原樣。
他眼神裡帶了些焦急,繼續解釋著:
「我捧微微,只不過是暫時需要她而已,她要榮華富貴,要聲名地位,給了她,她便可以幫我達到目標。都只是交易。」
所以為了達到目的,他可以將身側位置隨意許諾給別人,那等到我們一家威脅到他的計劃,將我們除掉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靜靜凝視他,自從知道他狠毒到對我的家人下手,我便放下了往日情誼,他的一舉一動,他的籌謀算計,都讓我不適。
「林盛毅,沒有誰生來就該等誰。往日我願意等你,如今厭了,便不願了。你也嬌妻在懷,功名在身,你我二人的情誼就此一刀兩斷。」
他因喝酒雙眼泛紅,眼神變得執拗:
「斷不了,這輩子都斷不了。你的夫君只能是我。」
「等到我成功那一日,我要你風光嫁與我。」
「我讓你做這世間最風光的女子。」
可是林盛毅,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是你先做出的選擇。你沒有選擇我,我也不會選擇你。
我們心裡都有比愛情更重要的東西不是嗎?
那絲絲情誼早就斷在你揮向我家人的刀下。而我也將持刀揮向你。
我將窗關上:「你回去吧,大喜之日你不和你夫人共度良宵,你夫人生氣了可還會為你所用?」
我不再多說,熄了燈上床去,沒多久院子又安靜下來。
邊關的風雪這一刻仿佛吹到院中,寒冷刺骨。
看吧,我們都各自做出了選擇。
8
年關將近,剛娶了嬌妻的林小將軍卻帶著夫人回了邊關。
他說要將新婦帶給父母看一看。
他說擔心冬日邊關苦寒有人趁機作亂,為了能讓皇上、百姓的新年過得更愉快些,自請提前回邊。
皇上誇他赤膽忠心,賞了年禮,親自送到城門口。
百姓夾道歡送,沒人不說林小將軍孝義兩全、英勇無畏,是百姓之幸。
駿馬帶著威遠侯府那架最華麗的馬車駛離上京。
剛才還站在城樓上與軍隊辭別的皇上此刻卻坐在我的對面,品著粗茶,看著樓下行商售賣的百姓。
「玉佩我也送出去了,接下來就看是不是真如你所言。」
軟軟說林盛毅娶了孤女後便回了邊關,從此屢戰屢勝Ṱū₊,無論是邊關還是上京,百姓都熟知他的豐功偉績。
後來傳出風言風語,說皇上忌憚林小將軍功高蓋主,要除掉林小將軍。邊關那些將士振臂一揮,擁他上位、立他為王,氣勢洶洶地打進上京來。
屢戰屢勝?配上青元查詢來的孤女信息,我大概猜到他是如何做到的。
如今便讓我先破了你這屢戰屢勝的神跡。
坐在對面的皇上朝我看過來,上位多年,他的目光中不自覺地流露出審視和威壓,我卻不太在意,粲然一笑:
「多謝師兄相助,等弗凌進京了,咱們三人再將茶換成慶功酒。」
他捏著茶盞晃動,
「助你,也是助我。」
「酒就不必了,還是咱們蒼松書院的粗茶喝得暢快,提氣醒神。」
皇上喝完那盞茶便回了宮。
我一個人慢慢品著茶,將青元喚了進來。
「今夜把威遠侯府那輛馬車毀了。」
曾經林盛毅愛帶著我出門遊玩,將門行事向來粗獷,我坐不慣他家的馬車,便令熟悉的車夫按著我的喜好製作了一輛全上京第二舒適的馬車,讓他日後用這輛來接我。
而如今他用這輛馬車迎娶她人,著實令我噁心。
我向來小氣,我的東西,毀了也不能給別人用的。
9
如我所料,邊關傳來林小將軍屢屢戰敗、差點命喪敵手的消息。
眾人紛紛感嘆他是不是娶了嬌妻失了分寸,若不是林老將軍及時出手穩定局勢,敵軍怕是要踏關而來。
朝堂上也因接連傳來的壞消息變得壓抑,皇上暗沉著臉,捏了捏的鼻樑,
「眾位愛卿可有良策?」
無人回答。
「可有人願意去替朕鎮守這邊關?」
他們頭埋得更低。
「既然你們沒有應對之策,那朕便自己做主了。」
一些膽小的官員小腿開始打顫,就怕這門送死的差事落到自己頭上。
「朕任命運南郡守之女運弗凌為建威大將軍,即刻整頓,擇日出征。」
運弗凌身著暗紅色勁裝,穩健地走到百官前,
「謝皇上,卑職必不負所望,重振我大晉軍威。」
官員們面面相覷,片刻後議論聲四起,一些膽大地出列行禮,
「皇上,此事萬萬不可,運弗凌乃女子,怎可擔此大任。」
其他官員複議,皇上還未開口,只見運弗凌大步上前,一把抓住第一個出頭官員的腰帶,將他高高舉起,在空中轉ŧű₍了幾個圈才放下來。
那官員瞬間腿軟倒地。
運弗凌掃視著其他官員:「可還有人有異議?」
其他人大氣不敢出,低下頭不敢與她直視。
等到再次見到弗凌,聽她給我講述這一幕幕時,我大笑出聲。
當初在蒼梧書院,弗凌便是如此教訓那些出言不遜的學子,如今都教訓到朝廷之上了。
我們蒼梧的人就是厲害。
我將她送到城門外,她一躍上馬,朝陽下她熠熠生光,如同當年在蒼梧初見一般,依舊滿懷熱忱,不過這一次,她的眼中添了些沉穩。
弗凌剛要出發,便見遠方有人趕來,近了一看,正是被召回的林盛毅。
戰馬垂眸,馬車破舊,不再是出征時那般意氣昂揚。
他審視地看著弗凌,瞥見馬下的我,瞬間激動起來,幾個箭步衝到我跟前,再想要靠近卻被弗凌的長槍隔開。
「澹雲槿,這都是你一手策劃的,對嗎?」
我冷漠地看向他,也不過就是簡單交鋒,他便早已記不起我們一點點情誼。
「林盛毅,你在邊關征戰,我遠在上京,如何策劃你。」
「是我排兵布陣?還是我通敵叛國?你技不如人就別把責任都推到別人身上。」
他眼神暗沉陰翳,已不再是我記憶中的那個少年郎。
「我都按照微微提示地做了,為什麼還是出了差錯。」
我冷笑一聲:「那是你們夫妻的問題。關我何事。與其來問我,林小將軍不如去審審你夫人,她比我更有通敵叛國、假報消息的可能。」
「但是沒想到,林小將軍帶兵打仗居然是靠別人指示。」
他朝馬車上的人狠狠望去,那孤女瑟瑟發抖,拚命搖著頭:「不是我,我沒有背叛你,我看的都告訴你了。」
我笑了笑,但是你看到的未必都是真的啊!
太陽升得更高,陽光更加熱烈,孤女腰間的玉佩在陽光下顯得圓潤無瑕。
林盛毅眼神從玉佩上移開,在我和弗凌之間來回打量,眼神變得狠辣:
「原來是你們一起串通好的,設了這個局讓我跳。」
他扯下自己身上的玉佩,狠狠地摔在地上,瞬間四分五裂,看著與普通玉佩毫無差別。
弗凌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你若真有將帥之才,這個局就不存在。」
是啊!林盛毅,你若是沒半點壞心,今日也不會走到這個地步。
所有的局都是你先邁步才會形成。
林老將軍年紀大了,常年征戰身上舊傷眾多,不能再上戰場。
而林盛毅雖有父親為他制定計策,卻無法應對突發情況,屢屢受挫。
於是他急了。
他找人暗訪到外族巫術,找到可以預知未來的孤女,想借用她的能力作戰。
上輩子的確如他所願。
但林盛毅做事總是不細緻,他只知曉這巫術的能力,卻沒深思這巫術如何而成,違背天道的行為,怎會沒有代價和懲罰。
我看向馬車上的孤女,緩緩開口,
「這玉佩,來自護國寺,日日受香火,安置在國運牌之下,舉國祝福。本是帝後大婚的賀禮,但事出從急,便賜予你們。也不知你父母姊妹的亡魂是否得到超度。」
孤女雙眼失神,身體不住顫抖,僵硬地低頭去看自己腰上的玉佩,可能是想到當初父母姊妹慘死的場景,害怕她們來索命,驚厥暈死過去。
「林盛毅,想要練成這項巫術,需要用自己至親之人的血肉供奉,要親手將他們凌遲而死,使她們達到怨恨巔峰,以怨氣為引假開天眼。」
沒想到如此邪術還存於世,還有人修習。
「護國寺的玉佩超度了那一家可憐的靈魂,怨氣消散,那假開的天眼便也開始混亂,修習法術之人開始遭受報應,與孤女連結了因果的你,也會同樣萬劫不復。」
林盛毅臉上表情僵住,片刻後又滿不在意地開口:
「等我坐上那個位置,便會有無限氣運,你口中的護國寺也會為我加持。這些小小報應不就灰飛煙滅了?」
我凝視著眼前這個癲狂的人,他家中世代衛國,只為保百姓安寧,沒想到他如今成了如此草菅人命的模樣。
「所以你認為你的報應還沒來嗎?」
「那為什麼你戰亡長兄之子會無端落水而亡,你次兄的遺腹子也沒辦法安然降世。為何今年冬天你父親身子骨垮得更厲害了。」
他臉色瞬間慘白,眼裡滿是抗拒,但無論他有多不相信,這些確是他招來的罪孽。
「林盛毅,他們都在替你贖罪。」
10
弗凌率軍離開,幾近癲狂的林盛毅和孤女也被帶回威遠侯府軟禁起來,畢竟摔壞御賜之物可是大罪。
抵達邊關後弗凌很快就上手,實踐著這些年在運南積澱下的兵法。
邊關捷報傳來,皇上臉上又恢復了笑容,官員們也長呼一口氣鬆懈下來。
再沒人質疑弗凌的女子身份。
夜晚我扶窗望月,高舉粗茶,遙敬故人。
老師,弗凌她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