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山上禮佛的時候,一位公子無端闖了進來。
他紅著臉道歉。
我卻聽到了他的心聲。
【聽聞公主仁善,不知道會不會怪罪我]
【我只是不想被長兄陷害,才胡亂走錯地方的。]
【我該怎麼道歉才能讓公主開心?]
他不知道,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我順著他的心聲去查,卻一步步走上絕路。
最終,父皇厭憎,長兄被廢,我被人溺斃池中。
死後我才知,那小公子能指定人聽見他心聲。
就是靠著這一手。
他從一個外室子登堂入室成了侯府嫡次子。
如今。
看著眼前唇紅齒白,含羞帶怯的小公子。
我溫婉一笑。
「來人,擅闖禁院者,杖責三十。」
01
那小公子被人按在長凳上,啪啪啪的打起了板子。
他被堵著嘴,滿面漲紅,汗如雨下。
心聲卻一刻也沒閒著。
[嗚嗚嗚,我真不知道這裡是禁院啊!]
【若不是怕被大哥陷害,我不會亂走的。]
【這讓我以後如何做人,不如死了算了。)
【只可憐我娘,她還在等著我回去。]
他的心聲挺有趣的。
若非我做了那樣一個夢。
只怕真的會如夢中一般,自以為發現秘密寶藏,對他升起同情之心。
殊不知,這世上執棋者終是少數,許多人自始至終都只是一顆棋子而已。
夢醒之後,我便命人去查了他。
他叫衛何。
明面上是廣平侯府的嫡次子。
其實是廣平侯養的外室子。
外室死後,他被接入衛家。
剛開始是當庶子養的。
後來,屢屢得了廣平侯夫人的喜歡,竟成了夫人的嫡次子,備受寵愛。
與之相反的。
則是,廣平侯夫人真正的兒子衛蕭則沒那麼好命了。
短短几年間,他在眾人口中從光風霽月的佳公子變成了一個頑劣殘暴,嫉妒成性的紈絝。
這其中變化耐人尋味。
我有一些揣測,但無法驗證。
今日我來這裡禮佛,本就在想衛何會不會來。
萬萬沒想到,一切皆如夢中一般發生了。
只不過,我做出了不同的選擇。
這一次,能否逆天改命,尚未可知,但我很期待。
02
等衛何挨完三十大板。
我抬眸笑吟吟的看著他。
「來人,將他抬回廣平侯府,告訴廣平侯,他擅闖禁院,窺伺公主,還請廣平侯給本宮一個交代。」
衛何的面容有片刻凝滯。
[怎麼會這樣?]
[不該這樣的!]
他急切的為自己辯白。
「殿下,在下沒有想窺伺公主,在下只是走錯了路…....」
我身邊的婢女雪苓開口道。
「殿下,不如此事悄悄解決了的好,若是傳出去,對殿下的名聲有礙,為了這樣一個人不值得傷了殿下的名聲。」
我抬眸看她。
雪苓半蹲著,看起來分外真誠,似乎是真的為我考慮。
可在夢裡。
就是她和衛何聯手。
一個在里,一個在外。
將我送上絕路。
我沒有反駁雪苓,也沒有令她起來,而是淡漠出聲。
「再加十杖。」
「是!」
「啪啪啪」的板子聲又響了起來。
雪苓半蹲著,頭上冒汗。
是急的,也是羞的。
而衛何的心聲終於消停了。
我猜測,再不消停,便是罵我的話了。
那樣才是自尋死路。
十杖行刑結束,衛何口角流血,閉目不醒。
我起身看了看他血肉模糊的臀部,嘖嘖一聲。
「好髒!」
他睫毛微顫,頭一歪,真得暈了過去。
我命人送他回去。
一路敲鑼打鼓,撒花開道。
有人問起,便如實相告。
相信不出一個上午,所有人都會知道廣平侯府出了個登徒子,竟然擅闖禁院,窺伺皇家公主。
處置完此事。
我進去梳妝打扮。
衛何嘴巴里的那個西廂房,我挺感興趣的。
夢裡,我不僅饒恕了衛何。
還命人去查西廂房。
果然,那房間裡藏著一個風塵女子。
但夢境太快。
具體如何無法探尋。
只記得,所有人都以為這是衛蕭用來陷害衛何的計策。
衛蕭因此被逐出衛家。
侯府世子的封號落在了衛何的頭上。
現在,我當然要去瞧一瞧那風塵女子長什麼樣。
生平第一次見,想開開眼界。
我女扮男裝,一身俊俏公子的打扮信步走出。
眾人跟了出來。
我停下,淡淡看了一眼雪苓。
身邊的霜薇立刻道,「繼續蹲著吧你,俗話說,主辱臣死,眼見主子受辱,還能替登徒子求情,真不知你是怎麼想的,好好反省反省自
己的主子是誰。」
說得好。
我一向喜歡雪苓溫柔,嫌霜薇吵鬧。
但不得不說,此刻霜薇說的話,真正兒是爽到我了。
雪苓紅著眼,眼淚一滴一滴的砸在地上。
原先我最見不得她受苦。
但現在
「別哭了,有點丑。」
雪苓一驚,驚掉了眼淚。
我微微一笑,昂首闊步而去。
我要去看長見識啦!
到了西廂房。
我才一推門進去。
一個姑娘就纏了上來,緊緊地抱住我。
「公子,您救救我,我被人下了藥,求求您救我,我一輩子記得您的大恩大德。」
嘴上說著,動手就來扒我的衣服。
我一把摁住她的手。
衝著身後彎了兩下手掌。
立刻進來兩個侍衛。
我笑道,「兩個人玩有什麼意思?我們四個一起玩啊。」
03
姑娘迷離的眼神一下子清醒了。
她一把推開我。
「瘋了吧你,說好的不是這樣的。」
「不是說只是假裝一下的嘛!」
「你要言而無信我就走了。」
我露出一臉獰笑。
「說好的是怎樣啊?本宮……本公子想怎樣就怎樣,不要不識抬舉。」
「你,你個騙子!你們明明說好,只要我演一下戲,最後說是衛大公子指使就好,為什麼出爾反爾,讓開,放我走。」
她一鼓作氣,從我和侍衛中間沖了出去。
可剛衝出去,她就站住了。
因為屋子外面已經圍滿了人,其中就包括她口中的衛蕭。
人人都驚奇又厭惡的看著她。
她驚愕的回眸,乾巴巴的問。
「你.…...你到底是誰?」
霜薇已經貼心的命人搬了椅子過來。
我神情自若的坐下。
霜薇擺出大宮女的架勢,傲然又驕矜。
「永康公主在此,還不跪下!」
那女子膝蓋一軟,茫然跪下,渾身顫抖。
我輕笑一聲,手指輕輕點著扶手,溫聲道。
「看在你貌美如花的份上,本宮給你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
「你現在說出真相,本宮可饒你一命。」
「不然的話,本宮只能治你一個欺君罔上的罪名了。」
那女子戰戰兢兢,眼眸中藏不住的慌亂。
最終,她選擇了命。
「公主饒命啊!」
「是有人找到民女,給了民女一百兩銀子。」
「說一會衛二公子會進來,我只要抱住衛二公子,很快就會有人來捉姦。」
「到時候,我只要一口咬定是衛大公子指使我故意陷害衛二公子就好。」
「民女只是拿錢辦事,沒想欺辱公主,求公主饒命。」
人群譁然。
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而認識衛蕭的人則一臉同情的看著他。
我抬抬手,命人將那女子帶下去接著審。
旋即,我目光好奇的看向衛蕭。
「衛大公子,有人想害你啊!」
衛蕭若有所思,彎腰行禮。
「在下謝公主救命之恩。」
事情辦完。
我已無心禮佛。
我命人將主持請來,讓他好好查查。
「好好的佛寺,怎麼就成了藏污納垢之地,任由人在此處做傷風敗俗之事? 」
「若主持無法管理好寺廟,大可交給能管的人來管。」
老和尚額上珠汗淋漓。
在我離開後,立刻宣布閉寺徹查。
而我到了山下。
廣平侯府的消息也已經傳來。
廣平侯進宮請罪。
夫人焦急地去請大夫。
衛何哭訴著自己的無辜。
衛蕭則被罰跪了祠堂。
我一聽,眉毛擰了起來。
我不理解。
我大為震撼。
霜薇悄聲道:「聽聞廣平侯趙夫人說衛大公子沒有照顧好弟弟,才導致弟弟擅闖禁院,被公主責罰,還說他勾結風塵女子敗壞弟弟的名
聲,所以才罰他跪祠堂。」
我: 「......」
我艱難地問,「那兒子是她親自生的嗎?」
還是讀心術真的能蠱惑人心?
霜薇若有所思,「奴婢認為此事大有蹊蹺。」
雪苓老實的沒有說話,低眉順眼盡力降低自己的存在。
我和她主僕情誼多年,沒想到她會這樣知進退、識時務。
我回了宮。
太子哥哥在宮外等我。
看見我,他立刻大步走來。
目光關切的掃過我身上,看我無恙,才鬆了一口氣。
「淑安,你沒事兒吧!」
04
我現在沒事。
可我看到他還是好高興。
夢裡,即便我被父皇厭憎,太子哥哥依舊處處維護我。
最後,他被廢,我被殺。
成功上位的是端王。
端王繼位第一件事,便是封賞衛何,讓侯府成了公府。
衛何迎娶雪苓,成就了一段青梅竹馬的佳話。
那時,我才知道。
雪苓入宮前,便住在衛何親娘的隔壁,和衛何自幼一起長大。
後來,衛何去了侯府。
她入了宮。
兩人自幼的情分,是雷都劈不動的。
偏偏我自不量力,以為多年相伴之情,抵得過幼年情誼。
對雪苓從無懷疑。
我真該死啊!
我挽住哥哥的胳膊,笑道:
「我很好,我沒事。」
「但我還是很疑惑,一個小小的公子,怎麼能悄無聲息的避開暗衛,走進我的院子。」
「難道他會功夫不成?」
太子哥哥眼眸微凝。
「淑安,是哥哥疏忽,這件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公主府的侍衛被滲透,這是很嚴重的事。
端王的勢力比我們了解的可怖得多。
我去拜見父皇。
父皇剛剛發落完廣平侯。
他見我探頭探腦的,沒好氣道。
「還不給朕滾出來。」
「好嘞!」
我一路小跑過來,衝進父皇的懷裡。
此時的他還很寵我。
不是夢裡那個冷峻無情的帝王。
他愛重我的母后,自母后去世,也一樣愛護我和太子哥哥。
我很難想像,他不愛護我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子。
那一定是天塌了。
我忍不住紅了眼睛。
父皇有點慌。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難道衛家那小子真的冒犯了你不成?」
我搖搖頭。
「那倒沒有,女兒只是很奇怪。」
「明明是衛何得罪了女兒,為什麼廣平侯府要懲罰衛蕭,讓衛蕭跪祠堂呢?」
「廣平侯是不是瞧不起女兒?他是不是不相信女兒的判斷?」
「還是他寵妾滅妻?偏寵次子,責難長子?」
父皇眼眸驟冷。
寵妾滅妻。
這是他不能容忍的。
母后在他心中地位極高。
誰敢寵妾滅妻,都是對祖宗法治的踐踏。
當晚,一道申斥旨意就下達了侯府。
廣平侯立刻戰戰兢兢的將衛蕭從祠堂裡帶了出來,將衛何送了進去。
我與霜薇笑談此事。
霜薇拍手慶賀。
「大快人心!那臭小子仗著自己有幾分樣貌,就橫衝直撞。」
「誰知道他是不是想用這種手段勾引公主?」
「要是都像他這樣藉口走錯了。」
「天下不得亂套了?」
「那些規規矩矩的人,不就吃虧死了。」
我贊道:「說得好!該賞!」
我摘下頭上金釵簪在霜薇頭上,她喜上眉梢,立刻跑去照鏡子。
這樣的好姑娘,活潑俏麗的該多好啊。
在夢裡,怎麼能被人勒死呢。
雪苓她怎麼下得去手啊!
我冷笑道,「呵!那小子活不過今晚。」
霜薇猛地回頭,「殿下......」
我點點頭,輕聲在她耳邊輕語。
「小美人兒,你真好看。」
霜薇羞紅了臉。
「殿下,您可真是的......」
我們笑笑鬧鬧。
鏡子裡,露出雪苓凝滯的臉。
她強自鎮定的收拾了東西,藉口去庫房拿物件,便走了出去。
沒多久,暗衛來報,雪苓和人碰頭了。
塵埃終於落定。
她斷了自己唯一的生路。
而我也終於可以敲響喪鐘了。
05
我到的時候,雪苓已經被人拿下。
她跪在地上,一臉哀戚。
「公主,奴婢真的只是和人閒說了幾句,沒說一句過分的話。」
「奴婢和您相伴十年,您是最了解奴婢的啊!」
十年啊!
時間可不短。
但事實就擺在眼前。
時間是最不頂用的。
它有時在一見鍾情前一敗塗地,有時在救命之恩前潰不成軍,有時又在青梅竹馬前節節後退。
它唯一頂用的,就是讓人變老。
我目光直視著她,平靜道。
「慌什麼,本宮說什麼了嗎?」
「你這麼急,是怕本宮不相信你?」
「還是怕自己死了,就不能見到心上人?」
雪苓啞口無言。
她大概猜到了。
我了解的比她以為的多得多。
她終於真切地流下了眼淚。
「公主.....」
霜薇氣得上手就給了她一耳光。
「你瘋了嗎?」
「真為一個男人,賣了公主?」
「我們在一起十年啊,那些在一起的日子,你都忘了嗎?」
她說完,轉頭跪在地上,眼含熱淚。
「公主,您給她一個機會吧?」
「她就是個傻的,沒見過男人。」
「被人家一騙就以為是真愛,求您饒她一命。」
我的好霜薇。
這才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會做的事情。
夢裡。
故事在雪苓和衛何成婚後結束。
但一個是賣主的婢女,另一個則是端王上位的肱骨之臣。
他們之間財富,門第,權勢都是不對等的。
我不太看好她的婚後生活。
她賭得是一個男人的良心。
但她都沒有良心。
怎麼能指望別人有良心呢?
但我還是願意給霜薇一個面子。
「給你一個機會。」
「若你能在一個月內,說服衛何娶你。」
「本官便親自向父皇求旨,成全你這份情誼。」
雪苓鬆了一口氣。
她跪伏在地。
「謝公主大恩,奴婢一定會記住您的恩典。」
算了吧。
十年都沒記住。
為了男人就能記住啦?
只啦我了
別哄我了
而我讓她想法子嫁他,並沒安什麼好心。
只是想看笑話罷了。
我轉身離開。
她在我身後提高了聲音,懇切道。
「公主,不管您信不信。」
「奴婢從沒想過害您。」
「奴婢自知身份卑微,無法嫁入侯府。」
「奴婢想著您和他在一起,奴婢就能每天看到他。」
「奴婢就存了這麼一點私心,再沒別的了。」
「公主您很好,是奴婢不配。」
她淚流滿面。
我心涼如水。
晚上。
霜薇睡得不安穩。
我也不太安穩。
我又做了一個夢。
夢裡,雪苓和衛何大婚。
衛何接起了喜帕,盈盈含笑。
而雪苓卻笑中帶淚。
她手握簪子,猛地扎向衛何的脖頸。
鮮血飛濺到她雪白的面孔上。
她反反覆復地扎,面容帶了幾分癲狂。
「你明明答應我,留公主一命的,為什麼殺了她,為什麼?」
從夢中醒來,天已經大亮了。
我思索著那個夢。
雪苓或許說的是真的。
但滑落深淵,是沒有止境的。
剛開始以為只是做錯了一小件事。
但後來,會被這一件件做錯的小事拖入萬丈深淵。
而且背叛就是背叛。
背叛了五成和背叛了十成比。
不見得高貴到哪裡去。
6
我重金買下廣平侯府旁邊的宅子。
並住進衛何隔壁的屋子。
一牆之隔。
衛何的心聲可以清晰的傳入我耳中。
【真是該死,趙淑安明明能聽到我的心聲,為什麼不上當?]
[難道是我演得不夠賣力?]
[可惡,母親能上當,她為什麼不能?]
【這個賤人,終有一日,要讓你死在我手中。]
我:「.....」
長得丑,想得倒美。
【也不知大哥和那婢女有沒有成事。)
【若真成了,母親一定厭極大哥了吧!]
【兒子覬覦母親的貼身婢女,那可是父親都贊過的小美人。]
【哈哈哈哈,大哥完了。]
[可惜,我屁股有傷,看不了好戲。]
我:「......」
挺能搞事兒。
我的暗衛找過去的時候。
衛蕭已經將那中了藥的婢女打暈放在冷水缸中。
他自己則跌跌撞撞的去了院子,毫不猶豫的跳入池水中。
我心情有所放鬆。
衛蕭比我想像的聰明得多。
這倒是省了我不少事。
不過,搞事兒嘛。
有來有往才行。
我讓人捉了一條蛇,悄悄放入衛何的房中。
天有點冷
那蛇自動往暖和的地方鑽。
沒多久。
我便聽到了衛何的慘叫。
[蛇蛇蛇蛇蛇,有蛇......)
【不能往那裡鑽。]
[啊,好疼......]
[救命......]
我拄著下巴思索。
他說的那裡是哪裡?
不會是那裡吧?
「......」
呦!
沒看出來。
抓的時候,也不知道這是一條不正經的蛇啊。
衛家熱熱鬧鬧的。
先是大公子落水。
再是二公子被蛇冒犯。
廣平侯夫人哭哭啼啼,連連說著家門不幸,打算明天就去山上拜菩薩。
我在隔壁聽著,心有遺憾。
不能親眼去看戲。
好急。
07
事情往往沒有最糟,只有更糟。
廣平侯府亂糟糟的時候。
流言卻在府外傳得風生水起。
人人都說,衛二公子那日闖進佛寺,為的不是公主。
而是公主身邊的一個小宮女。
兩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可惜,一個是侯府佳公子,一個是卑微的宮女。
兩人身份天差地別,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那公子終究耐不住相思之情,闖了進去。
只為看心上人一眼。
雖挨了打。
但卻解了相思苦。
這流言紛紛。
我聽得直皺眉頭。
果然,風月之事流傳最快,明明我還命人傳了其他流言。
但只有這一條傳得最廣。
這就是經驗啊!
下一次,傳什麼都要帶點男女私情才好。
雪苓聞之流言。
剛開始有點慌。
大概是怕衛何以為是她傳的。
但很快,她就安穩了下來。
事已至此。
她明白自己已經無路可走了。
挑明了說,是最好的做法。
廣平侯夫人若真的識趣,就該來請中人說明情由,迎娶雪苓。
畢竟,覬覦公主,和與公主身邊的宮女兩小無猜是不同的罪名。
前一個是膽大包天的登徒子。
後一個可是情聖。
日掛
雪苓翹首以待。
那幾日。
她的心情明顯很好。
連霜薇諷刺她,她也能坦然受之。
她光明正大的將自己給衛何的書信給我看。
上面寫的是她與衛何幼時的事情,也說了自己在宮中的困境。
若衛何對她真是有心的,會明白她的意思。
她信心滿滿。
臉頰都泛著紅。
「殿下,奴婢是自私之人。」
「但宮裡,奴婢真的待不住了。」
「奴婢是為自己謀前程,但從未想過害公主。」
「奴婢學的是紅娘之舉,請您見諒。」
紅娘啊!
那可是一個背主賣主的。
她學歪了。
我唇角微勾,目光憐憫的看著她。
「那你知不知道,《西廂記》的原作叫做《鶯鶯傳》?」
「《鶯鶯傳》里那位小姐在丫鬟的幫助下,與書生互贈信物,定下終身。」
[可那書生後來變了心,說鶯鶯是天下之尤物,禍國之妖孽,對她始亂終棄。」
「後人覺得鶯鶯實在可憐,才改出了《西廂記》。」
「將那書生寫成了一個有情有義的良人。」
「但你在宮裡,見慣了人心。」
「你猜,這世上人到底《鶯鶯傳》里的書生多,還是《西廂記》里的書生多呢?」
雪苓變了臉色。
她目光茫然。
手指緊緊揪住帕子。
「奴婢.….不知...」
「嗯,你現在知道了。」
霜薇氣惱的在雪苓的身後舉起巴掌,又放了下去。
舉起,又放下。
最後,扭轉身去,長嘆一聲。
「作孽啊!」
雪苓安靜了下來。
她靜靜地等著衛家的消息。
大概是想看看衛何到底是《鶯鶯傳》里的書生,還是《西廂記》里的書生。
然而,她註定是要失望的。
廣平侯夫人拜佛時,抽了一個下下籤。
解簽的和尚說,侯府需要一件喜事沖一衝晦氣。
廣平侯夫人從山上下來,便開始給衛何說親。
媒人進進出出侯府。
很快。
廣平侯夫人就有了人選一-一個從四品官員家的嫡女。
恰逢長公主舉辦春日宴。
我帶著霜薇、雪苓赴宴。
看到了廣平侯夫人、衛蕭、衛何。
衛何看見我,急忙上前幾步。
快到我跟前時,又靦腆的退了回去。
一副近鄉情怯的樣子。
還挺會演的。
[公主真好看......)
【哎,可惜,公主好像很討厭我。]
[我該怎麼做,才能得公主歡心?)
【我上次真的不是故意的。]
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真應該讓雪苓也能聽見他的心裡話。
可惜。
他一次只能指定一個人聽心聲。
指定完畢後,三個月不能換人選。
所以,事情最好能在三個月內解決掉。
我對他微微一笑,從樹上折了一隻花,丟在地上,轉身便走了。
走過一個路口,我回頭去看。
衛何已經將花撿起來,眼睛亮晶晶的,一副惜花人的模樣。
我打了一個寒顫。
夢裡。
我是被這樣搞定的嗎?
有點噁心啊!
雪苓蒼白著臉。
紅娘看張生勾搭鶯鶯的時候,不知道心裡是怎樣感受?
我理解不了。
但尊重。
08
宴會上。
我見到了那位從四品官員家的嫡女。
是個好姑娘。
靜靜地坐著。
言語溫柔。
舉止賢淑有禮。
這樣的女子進了廣平侯府會被啃得骨頭都不剩吧?
她眼角餘光瞥過衛何,又快速滑過去,臉上泛起羞澀的紅暈。
被人打趣幾句,便團扇遮面,害羞的低下頭去,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頸。
她大抵是有些喜歡衛何的。
衛何長了一副好皮囊。
他娘是個出色的美人,不然也不會被廣平侯養在外面。
他繼承了他娘親的容色,瞳仁黑亮,眉目溫柔含情,是個俊俏的小公子。
衛何在沒有傳出窺伺我的流言之前,名聲極佳。
有不少閨秀對他芳心萌動。
即便如今有了一些流言蜚語。
但將信將疑的人也不少。
有必要加一把火,將流言做實。
我特意往無人處走。
衛何從假山處走出來,在我尚未開口前,便搶先對我躬身行了一禮。
「公主,在下向您賠罪了。」
「那日,是在下莽撞,衝撞了公主。」
「是在下的錯,還請公主見諒。」
「今日迫不得已攔住公主實在是有事,不得不說,只不過……只不過在下不知該如何說,才能取信於殿下。」
呦。
玩得好一手欲擒故縱。
我睜大眼睛,順著他問。
「什麼事?你但說無妨。」
他欲言又止,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該怎麼告訴公主,端王埋了小人詛咒太子殿下?]
[說了的話,公主會不會以為我在挑撥離間?]
【可不說的話,我良心難安。)
[只希望公主能信我,不要辜負我一片苦心。]
他鼓足勇氣一般,鄭重其事道。
「殿下,在下無意間得知一樁秘聞。」
「端王殿下府上似乎有犯禁之物。」
「在下實在無法接觸到太子殿下,只能請公主代為轉告,還請公主一定信在下。」
他一揖到底,著實真誠。
夢中。
也是有這麼一出的。
衛何引導我去查端王。
我去查,果然如此。
等領著人來捉拿時,證據卻又不見了。
最後,我惱恨自己打草驚蛇。
父皇覺得我誣陷端王,大為震怒。
太子哥哥拚命為我求情。
端王反而受了委屈一般,在父皇面前賺足了好處。
兩人真是做了一手好局。
我深深看他一眼。
「衛二公子,你靠近一些。」
「本宮還有些細節,想問清楚。」
他微笑上前。
我一抬腳,飛速將他蹬入水中。
「咕咚」的落水聲,驚飛了一群水鳥。
也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
衛何會游水,他狼狽的往岸上游。
我命人拿了一個長杆子,將他往水中打。
本該讓侍衛下去摁他的頭,灌他水。
但天太冷,不好讓凍著我忠心耿耿的侍衛們。
便宜他了。
眾人驚愕的趕來。
廣平侯夫人慌了。
她厲聲喝止。
「永康公主,您這是何故?」
「即便我兒得罪了您,您也不能將他往死里弄。」
「您如此作為,對得起陛下寵愛,對得起皇后娘娘的清譽嗎?」
09
她對衛何真的愛得深沉。
連犯上都顧不上了。
一片拳拳慈母之下。
可惜,用錯了對象。
我抬抬手,淡淡道。
「將衛二公子方才對本宮說的話,說給廣平侯夫人聽。」
「大聲點說,免得讓眾人以為,本宮是蠻不講理之人。」
在霜薇的指揮下。
十幾個宮女占了一排,高聲複述道。
[衛二公子對公主說,端王府中埋了犯禁之物詛咒太子殿下。」
「衛二公子對公主說,端王府中埋了犯禁之物詛咒太子殿下。」
「衛二公子對公主說…….」
十幾個宮女說了一遍又一遍。
高亢的聲音響徹空中。
驚飛了樹上的鳥兒。
也驚落了樹上的花兒。
我有點痛快。
所有的陰謀就應該曝光在太陽底下。
廣平侯夫人一臉凝滯。
她崩潰一般大喊。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我兒怎麼會說這樣的話?」
「公主,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還請公主饒命,先讓我兒上來。」
「若真是他錯了,臣婦一定親自押著他給公主賠罪。」
她一邊拿話穩著我,一邊卻對衛蕭厲聲指責。
「你是瞎了嗎? 」
「還不快下去救你弟弟,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他死嗎?」
真是「無私」啊......
為了外室子,不顧自己的親兒子死活。
這麼冷的天,鴨子下去都嫌腳冷。
人下去,怕是要凍出毛病。
衛蕭白著臉。
就往池邊走。
但他走到池邊,轉身跪了下來。
「母親,弟弟若真說了此話,便該受此懲罰。」
「他挑撥端王與太子殿下的兄弟情。」
「汙衊端王殿下,不顧侯府安危。」
「公主懲罰他是應該的。」
「公主仁善,不會不顧他的死活。」
「母親,您若真為二弟著想,便讓他受一次罰。」
廣平侯夫人瞪大眼睛,滿面怒容
「孽障!我怎麼生下你這麼一個不仁不義的東西!」
這罵得極狠了。
她知不知道這樣的評價傳出去。
衛蕭恐怕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連仕途都會受影響呢?
恰在此時,「噗通」一聲。
一個身影快速的遊動到衛何身邊。
是雪苓。
她扯著衛何,在水中目光哀求的看著我。
拉著他緩緩朝岸邊游來。
我抬手,侍從停了敲竹杆的手。
兩人在眾人幫助下,狼狽的上了岸。
雪苓拉著衛何靜靜地跪在我面前。
她衣衫濕透,一張小臉凍得青紫。
可面上卻是不悔的樣子。
我讓她一個月做到衛何娶她。
她沒令人失望。
的確做到了。
既得了廣平侯夫人的恩。
又在眾目睽睽之下,讓廣平侯夫人推拒不得。
好謀算。
但願她婚後的日子,是她所求的。
眾人散去。
我讓人給那位從四品官員家的嫡女帶了話。
會給她說個好媒。
若是她有心上人,也可求我來指婚。
這算是,我給她的補償。
回到宮中。
霜薇忍無可忍給了雪苓一耳光。
她哭著說。
「你會後悔的。」
「祝雪苓,你個大傻*」
嘖嘖。
我的好姑娘,真的被氣到了。
都開始罵髒話了。
10
宴會上發生的事情,快速傳遍了大街小巷。
端王終於暴露在了眾人面前。
夢中。
端王一直隱藏的很好。
到最後真相揭露,他才露出本來面目。
期間,一隻都是受委屈,又大度放過作惡的我的端方君子模樣。
但這一次,他可不好過。
父皇真的命人搜查了端王府。
倒是沒有找出來巫蠱詛咒之物。
反而搜出來一個名冊。
上面寫著他在各個府邸中安插的細作名冊。
裡面清晰的記載著我府上,太子府上被他安插的細作,連宮中也有。
這犯了父皇的忌諱。
父皇一直以為太子哥哥的儲君位子極其穩當。
直覺得他的兒子們都很省心,是真止的兄友弟恭。
絕不可能出現兄弟相殘之事。
萬萬沒想到。
端王給了他一個驚喜。
這份名冊被父皇狠狠砸在了端王頭上。
端王腦袋沒爛。
父皇不太解恨。
又砸了一個茶杯上去。
端王沒敢躲。
最後頂著一頭血出來,被禁足半年,罰俸三年。
這懲罰對一個王爺來說,不算什麼。
不過,卻是一個信號:太子的儲君之位很穩,誰也不要肖想,若有冒犯者,端王便是前車之鑑。
端王離開時,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對他微微一笑。
「端王哥哥,你別怕,我會在父皇面前給你求情的,父皇捨不得關你那麼久的。」
他對我笑了一下,大步離去。
哦吼!
還挺有勁兒。
父皇怎麼沒砸死這個壞東西。
父皇宣我進去。
我一進去,便看到杯盞碎了一地。
父皇氣惱的坐在龍椅上,一副頭疼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