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溫芸當了一輩子撫慰犬後,我轉世成了吸血鬼。
這一世,我發誓要遠離所有愛哭的人類。
可緣分讓我又遇到了那個哭包。
溫芸見我第一面,就抱著我流淚。
「嗚嗚嗚,毛毛手上也有這個胎記。」
我露出吸血鬼的尖牙,企圖嚇退她:
「你看清楚,我是吸血鬼,不是你的狗。」
溫芸紅著眼,卻緊緊拽著我,問得小心翼翼。
「吸血鬼也沒關係,我可以養你嗎?」
1
溫芸抱得很用力,眼淚流到我的脖子,涼涼的。
面對哭泣的她,我很煩躁。
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想咧嘴,和她貼貼。
反應過來後,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
我已經不是撫慰犬了,貼個屁。
想把人推開,楞是沒推動。
溫芸抱得太緊了,仿佛要把我揉進她身體里。
我放下手,無奈哄著。
「別哭了,祖宗。」
嘖,哭得我煩死了。
上一世,我聽溫芸哭聽了大半輩子。
當初溫芸父母太忙,總把她一個人丟在家裡,找個阿姨帶著。
沒想到,遇到了虐待孩子的保姆。
被發現的時候,溫芸已經被折磨了半年。
才八歲的小女孩,身上青青紫紫,被嚇得不敢說話只會哭。
醫生說為了小孩心理健康,可以考慮養一隻撫慰犬陪伴。
於是我就作為撫慰犬送到了她身邊。
作為一隻優秀的金毛,我剛從犬校畢業。
自己信心滿滿,要治癒每一個傷心的人類。
可是溫芸三天一小哭,五天一大哭。
路上看到流浪的小貓,抱著我哭。
想爸爸媽媽了,抱著我哭。
有次我生病了,她連睡衣都來不及換,哭著抱我去了寵物醫院。
跑得太急,路上還掉了一隻毛絨拖鞋。
她慌張地拽住醫生的衣角,從口袋掏出皺巴巴的紙幣和幾個鋼鏰。
「嗚嗚嗚,醫生,我家毛毛要死了,求求你救救我的毛毛,我把所有零花錢都給你……」
她抽抽搭搭哭到打嗝,鼻子還冒出一個巨大的鼻涕泡。
醫生看她狼狽的樣子,哭笑不得。
「小妹妹別哭,你家狗狗只是吃多了,積食,平時少喂點就好了。」
她的鼻涕泡終於破了,但還是半信半疑。
「可是在路上毛毛一直叫,它一定很難受,醫生你能再檢查一遍嗎?我不能沒有毛毛……」
嗯……那是因為,我在路上被她顛得要吐出早飯了。
最後在醫生的再三保證和安慰下,溫芸終於相信我沒病的事實。
可她還是哭了,一邊笑一邊哭,小聲嘀嘀咕咕:「毛毛你沒事就好。」
後來溫芸長大了,心理慢慢恢復健康。
成了個情緒穩定的大人。
我也終於能做一隻正常的寵物。
她給我買好吃的狗狗罐頭,陪我玩耍,陪我看動畫片。
看著她笑容越來越燦爛,我很欣慰。
直到她19歲生日那天,帶我去公園玩。
我只是用鼻子聞了聞草坪,就立馬倒下。
控制不住地渾身抽搐。
溫芸眼睛紅了:「毛毛,你怎麼了?」
她抱著我跑去醫院,路上哭得快背過氣。
「毛毛,你再堅持一下。」
眼淚一滴滴打在我身上。
我身子疼,心更疼。
祖宗,別哭了。
哭了又得我哄。
我想抬起爪子給她擦眼淚,可是我沒力氣了。
失去意識前,我努力地抬頭。
望向她最後一眼。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一隻優秀的撫慰犬結束了他的狗生。
但我的靈魂卻進入了吸血鬼的軀體。
我才發現,自己本來就是只吸血鬼。
忘了因為什麼事,被天神罰去做一世撫慰犬。
做回吸血鬼後,我平等地討厭每一個人類的哭聲。
我要遠離每一個愛哭鬼。
尤其是溫芸。
可沒想到,天殺的。
才第一天,我就在她家門口偶遇了這個大哭包。
2
此刻溫芸眼睛通紅,仰著頭看我,手還緊緊抓著我不放。
「不好意思,這位先生,雖然這樣說很怪異,但是你長得很像我剛去世的小狗...」
「不用解釋了,先放開我。」
我打斷她的話。
我都知道。
因為我就是那條狗……
的轉世。
毛毛。
只不過我原本的名字,叫夜淵。
是只吸血鬼。
而且現在,我盯著溫芸脖子上的血管。
很渴。
我很想咬她。
事實上,我也這麼做了。
我抓住她的領子,手摁在她的脖子上往下壓。
接著露出尖牙,咬了上去。
好甜。
怎麼會這麼好喝。
我抱著她的脖子吮吸。
溫芸僵住了。
「你怎麼咬人...」
我不理她,埋頭苦吸。
餓死我了。
哄了她一輩子,讓我咬一口怎麼了?
溫芸把手放在我胸前,想推開我。
但像是想到了什麼,又放下。
乖順地讓我咬著。
在吸血的時候,我似乎聽到她小聲喃喃。
「毛毛,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沒有照顧好你,所以一見面就要咬我一口...」
我沒有回她,只顧著吮吸。
這是我回自己身體後的第一次進食。
溫芸的血,很美味。
喝飽了,我舔了舔她脖子上的咬痕。
溫芸身子顫了一下。
我放開她,擦擦嘴。
她仍定定地看著我,紅著眼眶。
肚子飽了,心情也好。
所以我決定再哄她一下。
我圈住溫芸,用臉貼著她的臉。
在她耳邊溫和地說著。
「我不是毛毛,我是吸血鬼,但是你別哭了,毛毛在天上會心疼的。」
溫芸用力地拽著我,她死死咬著唇,竭力遏制著嗚咽聲。
像是再也忍受不住,她泛紅的眼眶簌簌落下眼淚,抱著我泣不成聲。
我靜靜地陪著她。
就像上輩子那樣。
很久之後,溫芸哭夠了,眼睛泛紅地看著我問:
「那我可以養你嗎?」
3
我皺眉。
都說我是吸血鬼了,怎麼溫芸不怕我,還想養我。
我對她露出尖牙,警告性地說:
「你看清楚,我是吸血鬼夜淵,不是你的狗。」
溫芸卻紅著眼,摸上我的尖牙。
「毛毛也有這一口尖牙...」
她觸碰到的瞬間,我感覺一陣電流經過,全身發軟。
差點站不住倒在溫芸身上。
我們吸血鬼的獠牙,可是很敏感的部位。
我垮著個臉,拍掉她沒有邊界感的手。
面無表情地拒絕她想養我的請求。
「我不和哭包住一起。」
溫芸看著我,突然主動拉開領子。
把白皙的脖子湊到我面前。
上面的咬痕格外顯眼,血的香甜湧入我的鼻子。
「和我住一起,我給你咬,我以後儘量不哭了。」
4
我忍不住吞咽口水。
好大一聲。
我沒出息地答應了。
等進了家門,才反應過來。
怎麼又被她騙回來了?
在以前還是毛毛的時候,我離家出走過。
溫芸因為有情緒病,在學校會被人排擠。
那次她在學校又被人欺負,回家之後哭得太狠了,而且暴飲暴食。
在她吃著第十袋玉米片的時候,我第一次沖她呲牙。
不讓她拿。
夠了。
別吃了。
也別哭了。
我心疼。
新的阿姨試圖阻止,被情緒失控的溫芸哭著吼了出去。
「別管我!」
她也吼我,可是我死死叼著不給她。
在溫芸第三次哭著吼我,讓我走開的時候。
我也哭了。
撫慰犬,也會委屈。
我鬆開嘴,把玉米片丟在地上。
頭也不回地從院子裡跑出去。
一邊跑一邊哭。
這個破班,我再也不上了。
後來溫芸紅著眼,拿了罐我最喜歡的狗狗罐頭。
在花園裡到處找我,用哭腔叫我的名字。
「毛毛,對不起,我控制不住,我再也不吼你了,毛毛你回來吧,我帶來了你最喜歡的罐頭,我以後儘量不哭了。」
她說著不哭,眼淚卻像是斷了線。
騙子。
但我還是和她回了家。
回去後,她情緒失控時依舊會哭。
卻努力克制著,再也沒有吼過我和阿姨。
「毛...夜淵,我幫你洗澡吧。」
我被溫芸的聲音拉回思緒。
她正拿著毛巾和小黃鴨,彎著的眼睛像月牙,烏黑的瞳孔里亮晶晶的,像盛滿星光。
「不要。」
我拉著張臉,果斷拒絕。
在我還是毛毛的時候,我就很討厭洗澡。
每次溫芸都要哄好久,還要拿出我最喜歡的小黃鴨。
「毛毛,要洗乾淨晚上才能上床一起睡哦,你看小黃鴨也陪你一起洗。」
在她答應給我開兩個我最喜歡的罐頭後,我才妥協。
現在,溫芸又像哄毛毛似的,捏了捏小黃鴨。
小鴨子發出「唧唧」的可愛聲音。
「你身上味道太大了,要洗乾淨才能去床上睡覺,我和小黃鴨也陪你一起洗,洗澡不可怕的。」
我聞了聞自己,味道真沖。
在我的靈魂當毛毛的時候,這具身體一直沉睡在棺材裡。
放了十幾年,還真臭烘烘的。
溫芸見我沒回,又循循善誘。
她將頭髮撩到一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目光坦率又認真。
「洗完了,隨便你咬,吸多少血都可以。」
吸血鬼的視線很敏銳,我能看到她皮膚下輕微跳動的血管,流動的血液像奔涌的河流。
尖牙酥麻著,蠢蠢欲動想在她身上留下獨屬於我的印記。
見我還是沒有反應,溫芸朝我靠近了些。
我聞到她身上好聞的香味。
很奇怪,她的味道在我還是毛毛的時候,早已習以為常。
但現在這香味卻讓我喉嚨發緊,我不爭氣地咽了口口水。
竟覺得她水潤嫣紅的唇,比脖子還要誘著我的尖牙發癢發酥。
在失去理智之前,我一把按住她的手,嗓音發啞。
「我洗,自己洗。」
「還有,小黃鴨留下。」
5
溫芸沒有要走的意思,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我。
哼哼唧唧,朝我討價還價。
「我太想毛毛了,以前都是我幫毛毛洗澡,能不能讓我幫你洗,洗頭就好!」
說完又要哭,我太怕她哭了,於是還是同意了。
我閉上眼,任由著溫芸給我打洗髮水。
她的手法和洗狗無異,一點點幫我搓。
力道剛剛好,不輕不重。
我舒服地閉上眼。
只是搓著搓著,有哪裡不對勁。
好熱。
熱得我有什麼東西不受控制地冒出來。
背部的黑色羽翼,好似蝙蝠輪廓的耳朵,還有帶著倒鉤的尾巴。
溫芸的呼吸一凝,柔軟溫暖的手輕輕撫上我的脊樑,引來我陣陣顫慄。
她語氣微顫:「你……到底是誰?」
在還是毛毛的時候,我和她睡一張床。
一天早上,她醒來時眼角又有淚光,但這次卻不像之前那樣傷心。
「毛毛,我做了個夢。」
她對著我自言自語。
「我又夢到被人欺負了,但這次夢裡有個人保護我,他有尖尖的耳朵,漂亮的大翅膀,還有一雙紅色的眼睛。」
「他長得真好看啊,把那些欺負我的人打得落花流水,他說別怕,他會永遠保護我。」
我當時作為一隻狗,沒有吸血鬼的記憶,只覺得懵懵懂懂。
現在溫芸抬起手,捏著我的耳朵揉搓。
聲音痴迷。
「夜淵,你的耳朵,小翅膀,和纏著我的尾巴,都長得很像我夢中的人。」
「我的尾巴才沒纏著你。」
我不自然別過頭。
卻發現,我的尾巴,無意識地,熟練地,熱情地緊緊纏著她。
仿佛這個動作做了無數次。
打臉。
太打臉了。
尾巴怎麼會有自己的思想。
剛想解釋,溫芸湊到我面前。
她漆黑的眸子裡閃著亮光,像兩池盈盈春水。
那種眼神,作為毛毛時,我見過。
通常是在她說又夢到男人的早晨。
想到這,我吞了吞口水。
「溫芸,我不知道你夢到誰,但我不是,我不認識你...」
她溫柔地撫摸我的臉,像是沒聽到我的話一般。
她一點點湊近,呼吸打在我的耳邊。
「夜淵,是不是你救了我?」
「作為報酬,你想咬我嗎?」
6
她的聲音像是蠱惑。
我咽了口口水。
推開她,聲音乾澀又克制。
「今天,已經吸夠了,明天再咬。」
溫芸盯著我,帶著些失望。
自言自語說道:
「還是夢中的你比較可愛。」
我身體一僵,裝作聽不懂。
我將她趕出浴室,匆匆洗好澡就將自己關在房間。
眼前卻總是浮現溫芸的臉,哭著的、笑著的、甚至是冒著鼻涕泡的。
我的心也跟著起起伏伏。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對溫芸的情感說不清道不明。
在我還是撫慰犬毛毛時,我就無法看著溫芸哭。
她哭,我就心疼。
記得第一次見面,是在犬校。
溫芸很膽小,紅著眼眶躲在母親身後。
我看她第一眼,就想和她回家。
於是自己主動靠近她,尾巴搖成了小風扇。
像是用盡全力和她說,選我吧。
她把我帶回家。
自此,溫芸哭,我就哄。
溫芸流淚,我把爪子搭在她的肩膀,把她摁在我毛絨絨的胸口。
我作為毛毛,哄了她十一年。
毛毛走了,那個愛哭鬼該難過死了吧。
變成吸血鬼後,明明說著討厭人類的哭聲。
最煩溫芸。
身體卻還是很誠實地來到她家門口蹲著。
等溫芸的時候,我踢著路邊的小石子,心情忐忑又不安。
她過得好嗎?
沒了毛毛是不是又沒日沒夜地哭?
現在還有人會欺負她嗎?
很多想問的話在嘴邊滾了滾,反覆徘徊。
我想,我還是放不下溫芸。
那時候,我揪著衣角,有些話沒敢問出口。
其實,我想問問她:「溫芸,我這個樣子,你會害怕我嗎?」
不過現在,我的小哭包主人已經告訴我答案了。
7
睡前,溫芸偷偷摸摸到我房間像抱著毛毛一樣抱住我,親我的額頭。
「晚安。」
這是以前她和毛毛的睡前互動。
她親我的腦袋,我會嬌羞地用爪子擋住臉在她懷裡撒嬌。
可現在...
溫芸眼巴巴地看著我,滿懷期待的眼神,像是在等我地回應。
自己可是堂堂吸血鬼,怎麼能做這種有損威嚴的事。
她等了一會,有些失望,眼裡瞬間就盛滿了水汽。
算了。
看在她給我血的份上,就再哄哄這個哭包。
我面無表情用手遮住臉,縮進溫芸懷裡蹭。
果然,又聽到溫芸驚喜的聲音。
「毛毛也會這樣。」
我嘴角無聲勾起。
她又用那種可憐兮兮的眼神看著我:「毛毛還會和我一起睡,你能不能……」
圓圓的眼睛,軟軟的語氣,還有忽閃忽閃的睫毛。
我認栽了,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
我掀開被子的一角,溫芸原本可憐兮兮的小臉瞬間被明快取代,熟練地窩進我懷裡。
溫芸可能真的把我當成毛毛了,她很快就睡著。
血管隨著她的呼吸一點點跳動。
很渴,想咬。
可是會把她弄醒。
我舔舔嘴唇,逼自己移開視線。
算了,忍一下吧。
一直忍到溫芸醒來。
在她迷迷糊糊地和我道早安的時候,我圈住她的脖子咬了上去。
她悶哼一聲,手輕輕放在我的腦後。
「輕點。」
她的語氣很軟,像在撒嬌。
我咬地更深了。
好甜。
吸完後,我意猶未盡地舔了一下她的脖子。
她發燙的身體顫了一下,更緊地抱住我。
白天,溫芸要去上課。
出門前,她叮囑我:「在家乖乖等我,回來就給你咬。」
真像是叮囑狗狗不要拆家,回來後獎勵罐頭。
我盯著她脖子上的創口貼,點點頭。
我早已不是只能在家,乖乖等著溫芸回家的毛毛了。
在她走後,我偷偷摸摸跟上去。
8
出乎意料的,溫芸不再是我印象中那個愛哭的小鬼。
在大學裡,她是個很成熟可靠的成年人。
憑藉著那張臉和溫和的性格,同學都很喜歡她。
特別是她社團的一個學弟。
打扮精緻,還噴了香水。
學弟陪著她上課、吃飯,社團活動也找各種理由和她靠近。
我看著幾乎快貼在她身上的男生,臉色陰沉。
溫芸什麼時候,有了這麼親近的朋友。
學弟約她去教學樓空教室。
我也跟過去,卻聽到學弟和溫芸表白。
「學姐,我喜歡你。」
學弟臉紅,羞澀。
溫芸背對著我,看不清表情。
我握緊拳頭,死死盯著學弟。
突然,那個學弟抬頭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睛,也是紅色的。
我一驚。
他也是吸血鬼。
酸澀混著暴怒的情感一起湧上來。
在我不在的時候,溫芸身邊有了新的陪伴者。